碧玉丝绦

先祖的祭台总会落满灰尘,我们皆是绳编书册的一角。

【白黑晴】君子何所忆

檐下的风铃在春风中来回摇晃,小小的珠子轻敲琉璃边沿奏出清脆声响,在日光泛出一圈圈彩色。

绝佳的晴日。

晴明记得在他说出这句话时,博雅正拉满了弓弦,光裸的那条手臂肌肉偾张,皇族武士的英姿正待勃发。小白趴在食用樱饼的神乐身旁,树上的樱花落了它一身。

八百比丘尼喝完一杯热茶,碧绿的茶杯握在她手中,她低头看了一会腿上的占卜杖才抬起头笑意盈盈地询问:“晴明大人可是有心事?”

浅蓝的眼眸似乎能完全看透人心,晴明却迎向她的视线,“很可惜,并没有。”

一句否定的话自然说服不了八百比丘尼,不过八百比丘尼放任了晴明。她收回对于晴明的视线,望向庭院春景。

“春日的樱花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美丽。”八百比丘尼说。

“是啊。”晴明应和,“似乎亘古不变。”




即便百般经受危难,京都的春天在晴明记忆里总是这样的。粉色的樱花落满了道路,贵族的子弟踏春而行,在树下聚在一起饮酒,作上一首和歌。以桧扇掩面的姬君也会在这样的春日,与女伴一起玩乐。

他想起了母亲,残留的记忆模糊了她美丽的面容,隐隐约约勾勒出家中的庭院。他被母亲抱在怀里,伸直了臂要去够着头顶的那一枝樱花。

母亲染满胭脂的双唇轻启,嘴中话语是警惕他小心还是打趣他顽皮呢?

他全部都忘了。

只是记得母亲最后也没有松开抱着他的手,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。

“晴明,晴明。”




他突兀想起昨夜梦里的那些光景。

梦里的母亲在流泪,泪水划过她的脸颊。自己本想为母亲抹去泪痕,却只能看着她泣不成声地奔向林中,地上的华美织物以凌乱的形态在日光的照射下流转色彩。这是母亲最喜爱的一件唐衣,但最终还是被她留下,就像过去被她所爱的自己一样。

樱瓣落入手中茶杯,浮在褐色茶水之上,他还是向八百比丘尼提问了。

“梦见过去之事意味着什么?”

八百比丘尼轻笑,从食盘拿起一块雪白糕点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咽下后,才缓缓说出:“也许是思念。”

“自我的思念?”晴明追问。

“也有可能是他人的思念。”八百比丘尼道。




梦中的父亲搂住哭泣的自己,任由母亲离开他们。过去的记忆如幻象一瞬闪过,接着是一只温柔的手抚过自己发顶。人妖相恋的苦果使父亲备受打击,半妖之子的自己也被他托付给贺茂氏。

“晴明。”

梦里的忠行老师也看不清模样,只是那只手有着万般温柔。明明见不到他的模样,却深知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有着何等的慈爱。忠行老师终究还是离开了,他想起偶尔提及此事的保宪师兄,那张惯来风轻云淡的脸上也有着难以褪去的悲色。

“他人的思念吗?”

晴明换了杯茶,也同八百比丘尼一样从盘中拿了块点心,“也许没有他人。”




随着过去种种的落幕,梦境也到了尾声,在夜梦的最后,映入眼帘中的是他人。

——也是自己。

自己与他,其实早已很难分清“他人”与“自我”,晴明想。

他是黑暗的影子,是自己舍开的另一面,但无论如何也是自己。他们共享过去的一切,共享梦境,共享“大阴阳师安倍晴明”的记忆、友人、名声和地位。

他是自己的另一半,即便阴阳分离之术将自己一分为二,也将自己与他分开。

仅用绸带束起黑发的他,洁白面上不施妆容,他睁开双眼,望向自己的浅色眸中盈满的是怨恨还是不甘?

失去记忆的自己,留存全部记忆的他。

“是你让我看到这一切的吗?”自己问,另一个自己却没有应答。

那双浅色眼瞳再次被合上的眼睑遮蔽,连那些说不清的情绪也一起被遮掩。

“等到我们相见的下次,你也许会得到这场梦境的答案。”黑晴明说。




“晴明?晴明?”女孩的声音将他的思绪一并唤回,化为人形的小白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往晴明看去。

“哥哥刚刚说,明天打算一起去外边走走。”神乐见晴明回神后,才复述了一遍博雅的话。

“我没有意见。”他露出微笑。

“那就这么决定了!”见晴明也答应了后,博雅发出欢呼抓了小白一起去准备。




“黑晴明。”

梦里的自己唤住了他正欲离开的脚步,注视着那双自己从来也看不透的双眼。

梦外的自己举高了茶杯,观望从枝桠上携风飘降的樱瓣。

那些被遗忘的过去,饱含多少自己不愿忆起的过去,晴明从来都清楚。

下次的相见能否得到梦境的答案,是否能明白黑晴明的所思所想,是否能明白过去的自己做出的每一步选择。

即便他早已不如过去那样迷茫。



可梦里的自己最后选择了沉默。



※ 白晴明的沉默不是对黑晴明的愧疚,是对无法审视清楚自己内心的迷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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